知识就是力量是人们早已熟知的命题,可人们对这一力量的理解,从没有像在今天这样的背景下那样的深刻和急切。信息社会还没有到来,知识经济也只是初露端倪,但发展以IT业为代表的高新技术产业已成为各国进入下一个世纪的战略目标,培养创造性人才成为各地区共同的话题。进入后工业化社会的国家捷足先登,趾高气扬地向信息化社会挺进;跋涉于工业化社会的国家,也踌躇满志地走向知识经济社会;尚未真切走过工业化社会的国家,更以只争朝夕的精神想跃过工业化社会直接进入信息时代。全世界正以极大的热情关注、甚至陶醉于信息(广义上的)的魔力。
这种现象,不禁使人想起工业革命时代人们对技术魔力的狂热崇拜,并由此带来的人们改造自然的强大自信、资源的充分利用、物质的极大丰富和这种狂热引起的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和环境问题。19世纪伟大的英国文学家狄更斯,在《双城记》开篇中写道:“那是个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那是智慧的时代,也是愚蠢的时代……”这虽然是描述19世纪圣洁与物欲共舞、财富与贫困同在的景象,但对100年之后的这个从原子走向比特,从牛顿的欧几里得空间走向爱因斯坦的弯曲空间,再走向数字化的空间,从飞机、轮船、汽车走向无所不在的Internet时代,也是十分恰当的,唯一不同的是,书写时代的符号,从隆隆的钻机、呜呜的蒸汽火车,换成了奔腾着呼啸而过的数字序列。
在“数字化的生存”成为产业革命的主旋律的今天,在计算机、数字通讯成为20世纪的战略武器的时代,带给我们这个世界的是什么?
——IT业的发展是建立在雄厚的物质基础、极富创新力的大量人才和高精尖的技术之上的,这使任一原本在经济实力、技术储备、人才积累相对弱的国家和企业无法与发达的国家、力量雄厚的企业竞争,而处在他们的挤压之下,经济、军事、教育等的发展受制于人。但同时,IT业更新呈加速度的状态一方面会使曾经声名显赫的老字号企业骤然破产,使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一跃而成为IT业界耀眼的新秀;经济的全球化、技术标准的统一化,又易于使后发展国家以较短的时间走过发达国家较长时间的路,在某一领域以崭新的管理理念、处于前沿的技术创新而加入IT业的竞争队伍中,夺得一席之地。显然,这种情况给后发展中国家提供了机遇。然而这种现象只可能发生在同发达国家水平相对接近、在某些方面有一定储备的国家,对于那些无论在自然条件、物质基础、教育状况都同发达国家相差太远的国家,则更加不可能缩小这种已存在的差距,恰恰相反,会快速地拉大这一差距,逐渐地被置于国际社会发展的边缘。穷者更穷,富者更富,强者更强,弱者更弱,促成的是霸权主义的滋生。历史和现实已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
——IT业呼唤和张扬着人的主体性,但同时也会扼杀甚至埋藏掉人的主体性。物质的日益雄厚无论从技术条件、教育资源,还是闲暇时间,都为人们发挥他们的主体性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但人们利用这些条件产生的结果却迥然有别:推动一部分人主体性的发展时,也导致另一部分人主体性的丧失——被信息的海洋吞食,成为别人创造成果的俘虏,在“虚拟社区”里流连往返,忘却了真实的世界。在六七十年代,某些社会学者曾发起“关闭电视”的号召,旨在让大家不要沉溺于电视,而要多与家人沟通、多与社会接触;在90年代末期的今天,当我们在高举快速发展Internet的旗帜、高呼“Internet是未来社会调整获取信息进行有效沟通的主要工具”的口号的同时,是否也该冷静焉,反思一下Internet可能会带来的负面影响?什么是带入下个世纪的灵魂?什么是可以从硅芯片、三维虚拟世界中依稀辨认的人类精神?
当时尚的艳丽伴随着摇滚、时装、夹杂着俄克拉荷马的爆炸声弥散开来的时候,有了日见稀薄的臭氧层和濒临灭绝的物种;当人们获得了进入信息时代的美誉,也同时拥有了原本曾想到、不愿看到的遗憾。我们早该明白:一个好的时代,如果不能善待的话,将会变成坏的时代;一个智慧的时代,如果理性不能张扬的话,自然成为愚蠢的时代。